流年如煙

下了公車後，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碧綠的稻田，迎著微風，讓人心曠神怡。

先到附近的旅館寄放行李並吃完午餐後，便步行前往原先規劃的景點。

沿著木造的山道一路向前，夏季的山裡，說風是風，說雨是雨，本來陽光普照的天氣，瞬間降下了傾盆大雨。

苗木急忙掏出背包裡準備好的雨傘撐開，回頭卻看見狛枝仰頭望著天空不為所動，軍綠色的外套被斗大的雨滴染成了斑駁的墨綠色。

「抱歉，因為我忘了帶傘，給苗木君添麻煩了呢。」

苗木費力地舉著傘，才把比他高上許多的狛枝遮嚴實，自己身上衣物卻幾乎完全濕透。

聞言，苗木微笑著搖頭表示沒事，又轉過頭去專注地替他擋雨。

背包裡放著的，那把被假裝遺忘的雨傘，似乎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。

心血來潮的惡趣味，因為降雨而驟降的氣溫，還有那個過份認真的身影，突然一點也有趣不起來了……。

意識到時，他已經拿過傘，將濕漉漉的人攏進懷中，輕鬆地守護在不被雨勢波及的範圍內。

雨水落在森林裡的氣味，隨著一連串動作，鑽入他的鼻腔內。

「苗木君，是還沒分化嗎？」狛枝突然問道。

一般人約在十五至十六歲這段期間出現性別分化的現象，開始能辨別不同的信息素，其中Omega會面臨第一次發情期。

「嗯……是呢。」試著用力吸了幾口空氣，依然沒感覺出空氣中有任何不同的氣味，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沮喪。

「狛枝前輩是什麼時候分化的呢？」

「剛入學沒多久的時候。」狛枝回想那時的情況：「剛開學的前三個月，班上幾乎每天都有人因為分化而缺席。」

「我們班上也是這樣，老師們之前還為課程進度頭痛了好一陣子。」苗木回應道。

「分化的時間本來就因人而異，苗木君完全不需要擔心的。」

苗木還未從被看穿心思的驚訝中反應過來，便被按住肩頭。

「你看！」狛枝將傘緣向後傾斜，露出前方的天空。

舉目所及，是一道色彩絢麗的虹橋，和一掃陰鬱的青藍色天空，映著雨後山林特有的翠綠，方才的疾風驟雨，恍若一場幻覺。

對眼前美景一臉平淡的狛枝，正凝視著苗木整個人都明亮起來的驚喜表情。

＊＊＊

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，兩人匆匆回旅館拿了換洗衣物，便直奔附近靠海的露天溫泉。

暖融融的溫泉水浸透四肢百骸，感覺身上所有疲憊都一掃而空，狛枝靠著池壁，舒適地瞇起眼睛。

「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流星呢？」苗木仰頭望著深藍得微微泛紫的夜空，夜空中滿天星斗，好像伸手就可以輕易觸摸到。

「……苗木君期待見到那種東西嗎？」

「有點吧，許願還是很有吸引力的。」苗木說。

狛枝單手掩住苗木的眼睛，讓他仰面枕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
「怎、怎麼了嗎？」忽然偎近的人體溫度，混著溫泉潮濕的熱氣傳來，苗木手足無措地紅了臉。

「不是想看流星嗎？」環上了苗木的肩膀，避免他亂動滑進水裡：「答應之後不再稱呼我為前輩的話。」

像這樣渣滓般的才能，在這種時候還是稍微可以拿得出手的。

「真的可以嗎？前、嗯……狛枝君。」因為被摀住了眼睛，他看起來有些遲疑。

打量苗木紅透的耳朵，以及令人滿意的新稱呼，要為此冒一點險，好像也不是不行。

「話先說在前頭，就算順利看到了流星，也不一定就會帶來幸運，或發生什麼好事。」狛枝收起了戲謔的語調，用帶著無機質感的聲音道：「即使如此，苗木君也想看嗎？」

「沒問題的，因為我相信狛枝君。」

片刻，覆在臉上的手輕輕鬆開，才剛適應光線的眼睛，馬上便捕捉到空中一閃而逝的光點，陸陸續續又有好幾道光芒劃過眼前。

「哇，太厲害了！」苗木興奮地拉住狛枝的手：「得快點許願呢！狛枝君也一起。」

依言望向天空，繁星閃爍，偶爾有數道光芒劃過天際，璀璨卻不帶一絲侵略性，溫潤中蘊含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
「好美！」狛枝第一次感受到，原來「只是看著，內心就會充滿希望」的事物，是真實存在的。

不知道要該用什麼樣的不幸，才能當作看到這種景致的代價呢……。

「地板……是不是在旋轉？」苗木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
經過一番折騰後，狛枝揹著在溫泉裡泡暈的苗木走在旅館的走廊上。

「對不起，最後還是得麻煩狛枝君揹我回來。」苗木靠在狛枝的背上，四肢無力。

「一點都不麻煩，今天很開心喔。」狛枝拉開房門，將苗木安置在鋪好的床舖上：「好好休息吧，苗木君。」

「晚安，狛枝君。」整日的疲倦一下子襲上，苗木才說完便馬上沉入夢鄉。

狛枝躺在另一床被子裡，看著苗木傻呼呼的睡臉，思緒混亂，難以入睡。

不該是這樣的。

他刻意接近苗木，並不是想要得到這樣的結果。

一開始只是好奇，七十八期的「幸運」，是怎麼樣的人？

出乎意料地普通，大概也和他一樣，只能成為希望的墊腳石。但苗木本人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，很快就和超高校級的同學們相處融洽，就算碰了釘子，也能保持令人匪夷所思的極積樂觀。

他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的善良從何而來，可是卻確實感受到傳遞過來的溫暖。

他的人生至今都被所擁有的才能反覆地擺佈著，「幸運」與作為代價的「不幸」支配著他的世界，想要「得到」就必須做出相應「付出」。

但苗木的一舉一動，並不抱持任何目的，只是一心一意的給予。

回想這段時間的自己，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，他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習慣對方帶來的溫度。

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有過這樣的感受，想對他好，想要擁有，想要獨佔這份溫柔的心情。

狛枝悄悄地將牙齒湊近苗木的後頸。

你會是Omega吧？然後成為我的。